君影

我恨过渡

【陆南亭单人向】三生有幸

含少量陆江


  

原本题目是“听雨”,取“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,点滴到天明”

现在变成了跑题作文,没啥正经情节,是之前文里裁出来的一部分情节重新整理的
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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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开始只是幽魔裂隙的异动,弈剑听雨阁经常会看到从裂隙逃出的妖魔,并没有人太过于在意。后来就是锁妖塔的震动,这把在巴蜀伫立了五百余年的素影宝剑用自己的方式警告守塔人。

后来就演变成了大荒各处妖魔的入侵,战火在这片安逸了许久的土地上蔓延开来,像落上了一颗火星的木柴垛,快到其中生活的人们来不及恐惧便已经被死亡吞噬。

希望不知在何处,和平是一枕黄粱,光明是身处乱世的人难以企及的梦,死去的人比生者要幸运许多。

远离太古铜门的巴蜀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表象,弈剑听雨阁看起来和过去的几百年没有分别。斩妖除魔奔波了一天的弟子大多睡下了,守夜的弟子披着在小路上巡视,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这天气。夜雨泼洒,风声呼啸,暗潮在涌动,这是一个适合密谋的好时候。

一个身穿紫衣的温婉女子站在门口,忧虑地看向虚无的夜色。

屋中,是弈剑听雨阁十六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两人。

瞬漆向陆南亭跪下来,口里喊的却不是“大师兄”或者“陆南亭”,而是“陆掌门”。他一向傲气,面对恩师卓君武时也往往只是低头拱手,很少露出谦恭的模样。

陆南亭没有躲,也没有惊讶,“没有掌门信物。”

“你会找到的,你必须找到。”

陆南亭叹了口气,“瞬漆师弟……”

瞬漆站起来,冷冷看陆南亭,“重建弈剑听雨阁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,不要让我看不起你。”

“紫苑姑娘知道吗?”

“她会知道的。”瞬漆看着紧闭的房门,海紫苑就在屋外守着,“你没本事守住这里,但你比我更适合掌门之位。找到玉清剑匣,你就是弈剑听雨阁掌门,陆南亭,你做是不做?”

陆南亭向瞬漆深深一躬,“守好弈剑听雨阁。”

瞬漆并没有再开口,他沉默着,受了陆南亭这一礼。

弈剑听雨阁未来的几十年就在这一个晚上被悄然决定,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赌上一生,只为了守住信念。前方是路还是断崖,他们也不知道,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,但路不能回头,人生也不能后悔。

有太多人为了信念付出了生命,也许陆南亭自己就是下一个,到那时,弈剑听雨阁又该交付到谁手上呢?没有人能给他答案,陆南亭只能走下去,再走下去,到走不动为止。


  

北溟真冷啊,陆南亭记得女剑客青纹白衫上莹莹的魔血,记得临别前她坚定而感伤的目光,也许那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她的,但他动作慢了几分,于是他活下来了。

陆南亭带着半个弈剑听雨阁向西行去,从太古铜门出发,路很长很长,看不见尽头,也看不见来路,他们走了许久。

北落南山忍不住问:“大师兄,我们要去哪?”

陆南亭的回答很简单,“西边。”

“具体到哪?这些弟子到时候去哪找我们?”

陆南亭只是说:“一直往西。”

北落南山还想再问,骆劲贤扯了扯他的衣袖,北落南山看着陆南亭几日来一点点变成灰白色的头发,又想起跟随陆南亭进入太古铜门的那个姑娘,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
陆南亭没在意他的欲言又止,他又出发了。

陆南亭的模样很是笃定,仿佛西边真有解决困境的良药,但他不知道到底应该去往何处。他只知道,西边,在西边,大荒的西边。不眠不休地御剑,修为不够的弟子一个个撑不住了,可是陆南亭只是暂时停下安顿这些人,吩咐其他人借机会休整,就示意继续前进。

他们一步也未敢停留,跨过了许多座山,越过了很多条河,还飞渡过一片不知名的海。跟在陆南亭身边的只剩下修为最高的那一批人,陆南亭自己都摇摇晃晃的,他们终于停下了。

一群人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喘气,顾不上什么风流潇洒,玉树临风。

北落南山喘匀了气,忍不住想再问问陆南亭到底要去哪,他勉强抬起头。眼前群山连绵,红日将落未落,一座高塔就掩映在四季长春的山川间,刺破苍穹,无休无止地发出泠泠的光,胜过它背后的太阳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看见了,他们接二连三站起来,仰望这座塔,弈剑听雨阁的锁妖塔。不需要谁提醒,他们一个个向陆南亭行礼,喊:“掌门!”

陆南亭没有回礼,没有转身,只是微微点了下头。他一直看着那座名为朱曦的锁妖塔,脊背依旧笔直,在锁妖塔和落日交映的光芒中只剩下漆黑的轮廓,那背影像一柄长剑,像一座孤塔,像一根坚实的梁柱。

这就是新的弈剑听雨阁了。

天虞岛多雨,细密如丝,淋在这一群风尘仆仆的人身上,正好为他们接风洗尘。


  

弈剑掌门陆南亭就在天虞岛的弈剑守了许多年,他的人生寂寥得只剩一个弈剑听雨阁。

大荒各门派的人想起弈剑听雨阁,不是“弈剑修身乘风去”,而是“剑气箫心破残局”,是陆南亭。弈剑听雨阁既是这门派历五百年而不衰的昭昭剑心,亦是独坐紫微阁寂寥的掌门陆南亭。锁妖塔不破,弈剑不灭,弟子不绝,弈剑不死,陆南亭常在,而弈剑听雨阁常存。他就是弈剑听雨阁的剑,就是弈剑听雨阁的塔。

没人觉得他野心勃勃,手握弈剑权柄独裁专治,因为陆南亭已经化进了弈剑听雨阁之中,名为掌门,实为弈剑。

他好像已经失去自我,只剩下弈剑掌门这个身份。

同辈相熟的几个师弟常劝陆南亭出去走走,散心也好,体察红尘也罢,除去弈剑掌门这个身份之外,他还应是陆南亭。

陆南亭见惯了悲欢离合,却并不能超脱其外。知世故而历世故,方为弈剑之道。

陆南亭第一次离开天虞岛却不是为了体悟红尘,而是去往巴蜀旧址,终点大约是在南海轮回塔。

上一次陆南亭往天虞岛走时,身后跟着许多同门,他知道弈剑还是弈剑,心里却还是茫然无措,他惶惶如丧家之犬,一步也不敢停。

现在他离开天虞岛,唯有一人一剑,前路亦漫漫,不知残局何解,但他心中镇着一个弈剑。


  

归路虽长,却不需要着急。

望川镇在唱戏,先讲少年人快意江湖,骑马倚斜桥,不识愁滋味,再讲中年人为生计奔波,客居异乡,收尾在两鬓斑白,长生孤寂。

这戏既不是才子佳人姻缘情意,也不是将军马上征战,甚至不是歌颂盛世太平,它只是最平凡的人世疾苦。

戏台子边没有多少人,天上有雨,不适合出门,生活又这般苦,有谁愿意再品一遍呢?

但这场戏却是陆南亭没有机会体悟的人间百味。

陆南亭站在客栈的屋檐下,一边听戏,一边听雨。

他少时在巴蜀剑阁的翠微楼修习,此处名为“翠微”,自然有很多竹子,雨敲竹叶的声音繁密如珠。

北溟的雨很凉,很重,打在身上砸得皮肉生疼。

而天虞岛的雨要温柔得多,柔润轻浅,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如絮絮低言。

他也看过许多和听雨有关的诗。什么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,什么“夜阑卧听风吹雨”,以及“小楼一夜听春雨”,又或者“画船听雨眠”,独自伤怀到家国天下,都是雨,亦都是人心。


  

雨停了,夜也深了,陆南亭合衣睡下。他生活一向规律,早睡早起。

陆南亭做了个梦。

新址的建设说来容易,但繁杂琐碎,并没有那么简单。陆南亭正和门派中的几位长老忙得焦头烂额,骆劲贤突然一脸喜色地冲进来。

眼看靖空又要长篇大论地教育他莫要莽撞,陆南亭赶忙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大师兄,凯枫回来了!”

陆南亭一怔,傅靖云捋着胡子提醒:“要叫掌门。”

此前凯枫在雷泽协助魍魉门派抗击妖魔,那时弈剑听雨阁尚能支撑起一小片宁静安稳的假象,现在他回来,弈剑听雨阁已经不在巴蜀了。

门中半数弟子留在了在巴蜀,有的为掩护他们撤退而死,有的干脆就是对他们举剑的人,跟在陆南亭身边的人说少不少,但真能替他分担的没有几个。凯枫虽然年轻,却很是稳重可靠。

陆南亭心头一喜,他向外走了两步,就见简陋门厅外多了一个俊朗青年,白衣银发,端正沉稳,正是他的小师弟凯枫。

凯枫迈过满地零零碎碎的木料,躬身向陆南亭施礼,“陆师兄!”

陆南亭赶忙扶他,“凯枫!”

凯枫没有问巴蜀战况,也没讲自己一路奔波的见闻,他对陆南亭露出一个明朗的笑,“我回来了。”

陆南亭也笑了,“好!”

陆南亭笑得很厉害,甚至笑醒了,他脸上一片冰凉,但雨在他睡下之前就停了,阴云被风吹散,天上星斗流转。陆南亭想了想,没有什么结果,他就又睡了。

陆南亭再次陷入了梦境。

世人皆知,弈剑听雨阁的陆掌门与夫人江惜月甚是恩爱。夫人与掌门有两个孩子,一男一女,恰凑成一个“好”字。

江夫人也是弈剑弟子,剑术在天才遍地的弈剑听雨阁也拿的出手,人更是温柔端庄,爽朗大气,当得起这掌门夫人之位。门派中无论上至元猿尘通这些前辈高人,还是下至十七代的调皮弟子,都敬她三分。倒不是因为她是掌门夫人,只是因为她的为人处世有理有节,他们敬的不是掌门江夫人,而是弈剑弟子江惜月。

有人私底下说,她的这份果决冷静,连陆掌门都不能与之相比,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,可惜剑术不是剑阁头筹,不然弈剑掌门也做得。

江夫人听说了这话并不生气,她只是笑笑,顺口与陆掌门开玩笑:“南亭,有人说我比你更适合做弈剑掌门呢。”

陆南亭就笑,“说的甚好!不如我把这掌门之位让给你如何?我也做个相妻教子的贤良丈夫。”

江惜月伸手打他一下,嗔道:“没正形!就你那么惯孩子,哪里教得了子!”

陆南亭装出吃痛的表情,“所以只能请夫人多多费心了。”

陆掌门与江夫人既是夫妻,又是心心相印的朋友,关系好到谁也嫉妒不来,只能羡慕。

陆南亭又醒了,大概是年纪大了,连个美梦都做不完。已是下半夜,明月不知去往何处,透过窗扇看不见,也不知道陆南亭是被月丢下了还是他丢下了月。

陆南亭找不回月亮,只好继续睡觉。

陆南亭第三次陷入了梦境。

弈剑听雨阁换掌门了,八大门派都前往巴蜀道贺。

也不能说换,应该说,弈剑听雨阁的卓君武卓君武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陆南亭。

陆南亭自幼在弈剑听雨阁长大,剑法卓绝,君子端方,他接任掌门乃是众望所归,自然无人反对。卓君武逍遥随性,门派中事务早就交与陆南亭打理,今日不过是个仪式而已。

陆南亭将常穿的玄嚣战甲换做袍衫,衣摆上绣着象征弈剑的七星纹饰,半跪下从卓君武手中接过了玉清剑匣。

平素温和的卓君武今日神情严肃,他朗声教导陆南亭:“今日之后,你肩负弈剑听雨阁掌门之责,愿你勿忘门派教义,以斩妖除魔为己任,守护锁妖塔,传扬弈剑修身乘风之心!”

“弟子谨记!”

兄弟情深,夫妻恩爱,师门安稳,漫漫人生,一晚上便梦得完,但终究不属于他。

客栈外人声喧嚣,戏台上开始唱众人喜爱的才子佳人、将军征战,赢得一片叫好。

陆南亭的经历远比这戏曲丰富,寻常人轮回百遍,也未必比得过他一生跌宕起伏,何其有幸,又何其不幸。


 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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