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影

我恨过渡

【陆张】谈情说爱(二)

本章题目来自《关雎》,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。


本章的cp除陆张外,有瞬漆海紫菀、敖夷蓐收(不分攻受,因为作者也不知道)、七夜墨姬。


对“喜欢”和“爱”不做区分,包括亲情、友情、爱情,请自行区分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承.辗转

离开天虞岛不久,张凯枫去了巴蜀,顺带翻出一坛酒。张凯枫在梦弈剑光明正大地赏着景,喝着酒,没过多久,瞬漆就知晓了这个“入侵者”。

瞬漆很忙,张凯枫却悠哉悠哉,还主动跟他打招呼,“天气不错,一起喝两杯?”

瞬漆皮笑肉不笑,“魔君这么早就来喝酒。”他看着酒坛,“嘶”了一声,“这坛酒有点眼熟。”

酒原是瞬漆的私藏,张凯枫毫不遮掩,笑得明晃晃的:“不用说‘有点’,还别说,海紫苑手艺不错。”

瞬漆脸都黑了,“你来干什么?”

“喝酒,学剑。你觉得我来干什么?”

“废话少说,不用绕弯子,紫苑还在等我回去吃饭。”

张凯枫嗤笑一声,“吃饭还要一起?”

瞬漆冷哼,满是对张凯枫孤身一人的不屑,“你懂个屁!”

“我也不是很想懂。”

“怎么?十八年前君何愧喊了七八年,还没成?”

“成什么?”

“当然是你和陆南亭。”

张凯枫终于露出一点茫然之色,“我自己都不知道,你怎么看出来的?”

成功扳回了一局,瞬漆放声大笑,“满大荒都知道,十八年前君何愧,十八年后陪君睡,你跟陆南亭竟然没睡过?”

张凯枫发自内心地问:“你有病吧!”

瞬漆很虚伪地表示惊讶:“竟然没有吗?”他一脸同情地安慰张凯枫:“不用伤心,你要是去自荐枕席,陆南亭一定会欣然接受的。”

张凯枫大怒:“海紫苑不是医派弟子吗?你被药傻了?”

“不用害羞,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?”他拍了拍张凯枫的肩膀,“……你还年轻,多补补,还有机会。”

张凯枫张口欲辩,却听远处一个温婉的女声道:“夫君。”

瞬漆瞬间收起嘲讽的表情,扭头回答,“在这边。”

海紫苑翩跹走来,“我怕饭菜凉了,来找你回去。”海紫苑来,自然是害怕瞬漆与张凯枫争执受伤,她又对张凯枫微微颔首:“魔君。”

瞬漆抓住海紫苑的手,不让她靠近张凯枫,又温声道:“我没事。”

“嗯。”

两人执手相依,与十多年前坚守巴蜀之时一样,张凯枫在一边自觉甚是多余。

海紫苑低声问瞬漆:“魔君来此所为何事?”

张凯枫听见了,他提高声音道:“喝酒而已。海姑娘手艺甚好,不喝可惜。”

瞬漆咬牙切齿,海紫苑轻轻晃了晃他的手,“魔君喜欢就好。”张凯枫孤身一人毫无畏惧,但她与瞬漆守着梦弈剑,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同张凯枫起争端,免得波及剑阁。

“酒喝完了,我走了。”张凯枫一丢空坛,拍了拍手,朝弈剑山门走,“我对梦弈剑没有兴趣,不用如临大敌。”

张凯枫不是来学剑招,他要参悟的,是弈剑听雨阁传承五百年的剑意。

即使放弃幽都魔君之位,张凯枫也从未放弃对剑道的追求,剑是他最忠诚的朋友,也是他唯一的朋友。他已不再为剑影所桎梏,但他的剑有负累。骖龙公评价张凯枫的剑——心向生而置身死,难得大道。

张凯枫很清楚,骖龙公没说错。弈剑之道在生,骖龙公剑道在死。他曾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,可以嗅到其中腐朽的血腥气,但张凯枫不够了解“生”,不了解作为人而存在于世间,区别于草木自然的七情六欲。世人所言:“生亦何欢,死亦何惧”,张凯枫半分也不懂。他本也没打算懂,他原以为自己了解剑道就够了。

骖龙公还说:“生之道,我教不了你,去弈剑听雨阁吧。”

张凯枫不愿去,他不愿见陆南亭。

可是他的剑法终还是脱不开弈剑的影子,他以广成子剑道开蒙,即使改拜骖龙公门下,又征战大荒数载,他挥出的每一剑,还是有弈剑听雨阁的影子。这是他许多年里心心念念的修身乘风,逍遥意气,摆脱不得。

张凯枫花了许多年四处游历,看过了大荒各地的景色,中原的花,雷泽的月,西海的雪,巴蜀的山,东海的风。与这山水草木相比,他的那些恨意渺小得微不足道,毫无意义。他年少时就在困兽刑牢之中拼杀,纵使心有沟壑,眼中所见不过面前方寸之地。而今他才明白,自己不过渺渺天地间一行者而已,山高海阔,何处不可去,何景不可赏,为什么非要去恨?心中无恨,枯藤老树、虫鸣鸟啼,就都变得美妙绝伦。

他不恨陆南亭了。

可他依旧看不见死另一侧的东西。

他只好去了,天虞岛给了他答案,一个没能让他满意的答案。张凯枫知道了陆南亭喜欢他,知道了情感的复杂,他看见了喜欢是什么。但也只是看见而已,如天光洒下,可见不可及。东海神族果然都爱故弄玄虚,广成子也不例外,要是有机会,张凯枫一定会当面怒骂他一番。

当然,他也只是想想,广成子虽然故弄玄虚,但剑术造诣令人敬佩。

因为张凯枫的这番话,东海天工城的城主敖夷与张凯枫一见如故。敖夷仗义疏狂,很投张凯枫的胃口。

据敖夷说,他已经在此地住了千年。天工岛是个很美的地方,天工城神机绝妙,明月岛清辉如画,梧桐神殿灵气飘渺,鲸腹遗址中战神余威摄人。可惜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岛主的造物,遵循着岛主设下的性情,日复一日,步伐都不会差上半分,没有什么烟火气。

张凯枫问他:“为什么不出去?”

“出不去,也不想出去。”他的神情没有半点困守天工岛的寂寞孤苦,眼睛里仍有思念。

敖夷讲述起久远的过往,故事中上古神族翻云覆雨,金戈铁马之声尤有余响。他的故事涉及了许多只在传闻中存在的大能,也涉及了不少神族的隐秘。

敖夷因参与共工祝融之争,被罚背着蓬莱仙山,又为了保下挚友秋神蓐收的身体失去了四肢,他便是大荒传闻中被女娲斩去四足以立四极的鳌。

张凯枫神情复杂,敖夷笑问,“远山客兄有何疑问?”

妄加评论他人不是什么好习惯,张凯枫没有问敖夷是不是值得,他问:“城主为何要建天工城?”

敖夷露出一个温柔而怀念的笑,让张凯枫想起剑奴曾带他看过的翠微楼私语的情人,“小该不在我身边,我也不知何时会死,但想到他,寂寞长日就有希望。我在岛上枯坐千年,只愿有一日他能苏醒,与我共赏天工美景,观云卷云舒。”

仅仅为了可能苏醒的朋友,敖夷就献足立四极,东海之上建造天工城,又向女娲请教化育之术,创造城中生灵。千年等待,沉甸甸的情谊,张凯枫看不透。

“只为等他?”

“是啊。”敖夷长叹一声,“如果他不喜欢,自然也可以去其他地方。”

张凯枫有些犹疑,“城主,喜欢他?”

“对。”敖夷答得很坦荡,又笑着举杯敬他,“远山客兄有喜欢的人吗?”

白玉杯相撞“叮”的一响,杯中美酒轻漾,香气更浓,“我是魔,不懂情,只懂恨。”

敖夷也不惊讶,他感受到了张凯枫身上属于北溟的魔息,“听来你有恨的人。”

张凯枫点头,“曾恨之入骨。”

敖夷给他斟一杯酒,“后来呢?”

张凯枫讲起了他的故事,那个开篇不属于,结尾属于他的故事。一个人魔混血的意外,一场自作多情的爱恨,命运无情的嘲讽。

讲完故事,东海上又升起了太阳,云霞出海曙,朝气蓬勃。张凯枫拿一句话做总结:“我不该恨他,对他而言,我什么都不是。”

“你放下了。”

“的确放下了,”张凯枫在石凳上坐了整整一晚,满身骨头都僵了。他起身活动筋骨,吐尽肺腑间浊气,吸一口清晨的凉风,“我不恨他了。但我想知道什么是喜欢。”

“敢问其中缘由。”

张凯枫敲了敲随身所佩的长剑,“为剑道。”

“剑道与喜欢,是什么关系?”

“我的剑中唯有死,没有生。”

敖夷了然,“七情六欲,皆是生机。”

张凯枫点头,只听敖夷又说:“如果不是万不得已,你还是不知道为好。”

张凯枫有些惊讶,“为什么?”

“远山客兄,世间万般情,唯有相思苦。”敖夷摇头轻笑,“你既已脱出桎梏,又何必画地为牢。”

张凯枫愈发好奇,他知道由爱可生恨,由死可向生,却不明白相思为什么会苦。喜欢似乎玄妙而单薄,像剑道一样可窥不可及,又像生命一样脆弱。

当晚,张凯枫做了一个梦,张凯枫知道这是梦,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欢欣。

梦里日暖风和,春水生发,春芽滋长,万物皆沐浴在溶溶漾漾的夕阳中。陆南亭正坐在窗边看书,半边身体浸在暖色春光中,笼出一个毛茸茸的轮廓。听到张凯枫来,陆南亭抚书,抬头微微一笑。

张凯枫口干舌燥地惊醒了,他胸中有种子顶破泥土探出头,但动静太过细小,轻巧就从他指缝间溜走,只丢下他一颗饱胀的心满是寂寥。

张凯枫在床上愣了半天,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点欢喜来,若有若无,欲语还休。

这大概就是喜欢了。张凯枫可以让人带许多句“十八年前君何愧”给陆南亭,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零星的喜欢。

张凯枫躺了许久,也没能再睡着,大概是天工城太高,月太亮,虫鸣太响亮。

他跑到神机院对面的阁楼顶赏月,遥遥听见残月楼传来的歌舞声,不由想起总爱高歌的幽都公主,这些化育者的歌不比墨姬的歌声多半分情感。


张凯枫和幽都唯一的公主关系不错。墨姬心思不比张凯枫浅多少,却总是扮出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,若是让张凯枫拿一句话总结,就是“有趣”。墨姬也总说张凯枫很有趣,比七夜那个木头疙瘩解风情得多。张凯枫和七夜不熟,但想来也是,将未婚妻子的歌声评价为“战歌”的人,的确不会懂什么风情。

幽篁国建国大典之日,张凯枫曾问过墨姬:“你喜欢七夜吗?”

“喜欢是什么东西?”

“你觉得我会知道?”

“魔君大人,你我都没有资格拥有这种东西。”

“有没有资格拥有,和是不是拥有,是两码事。”

“我没有。情感和生存,我选后者。”墨姬歪头娇笑,满脸不谙世事的天真,“魔君不是吗?”

那时张凯枫仍未从得知真相的悲愤中完全走出,但现在回想,墨姬的眼睛并不是这么说的。那双妩媚的眼眸中有和言语不符的悲伤,这个和张凯枫一样生而不知情为何物的竹妖女子,对一个无情的男人动了情。

七夜虽然眼瞎,但心大概不瞎,他是会无情拒绝,还是欣然受之,张凯枫不知道,但不妨碍他好奇。

左右无事,他辞别敖夷后就去了幽州。

墨姬还是老样子,张口就问,“这不是魔君吗,来朔方城观光?”

“来看看你。”

“看我?”墨姬微侧过脸,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,是幽都王在时她不敢露出的模样,“我已是有夫之妇,魔君这么说,是想横刀夺爱?”

张凯枫反问:“夺谁的爱?你的?”

墨姬掩唇轻笑:“数年不见,魔君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

恰是正午,墨姬问张凯枫:“吃饭了吗?”

张凯枫半点不客气,“当然没有。”

墨姬很爽快地命人添席,饭菜都是现成的,不过多一双筷子,加几坛好酒。

张凯枫举杯,“数年不见,国主风姿更甚当年。”

墨姬咯咯直笑,回敬张凯枫一杯,又偏头撒娇一般对七夜说:“我的大将军,你学学张魔君。”

七夜冷哼,“学他什么?巧舌如簧?”边说还不忘夹一筷子菜到墨姬碗里。

墨姬撇着嘴戳戳碗里的菜,曼声道:“你这人真没意思。”

无情之人动情的模样傻得有趣。

张凯枫轻而易举便看穿这点滴情愫,瞬漆与海紫苑是喜欢,敖夷对蓐首也是喜欢,七夜和墨姬还是喜欢。

喜欢可以在眼睛里,可以在言语中,它如此简单,无论是人神妖鬼,在爱情里都没有半点不同,一眼就能看破,藏也藏不住。

张凯枫已经懂了,喜欢为何物,“生”做何解,突破剑道瓶颈就易如反掌。

不过,他还想去一趟弈剑听雨阁。


—TBC—

评论(5)

热度(11)